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探出一個小腦袋,機靈地安撫主子。

至少不用吃完早飯就走,大爺松口可不容易。

“我用你跟我解釋!”

秦小五疾步追上走出書房的長兄,還不忘用力拍了下不講義氣的小書童,“可大哥你不留下啊?什麽要緊事非得今日談啊?”

他都是打著要跟長兄多相處的旗號死皮賴臉留下來的,若長兄不在別院裏……

“不是太要緊,你要想跟著,可以隨我一道去。”秦商斜眼一掃,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唇角。

“那不用,那不用!我又不懂生意,跟著豈不是添亂?”秦小五立刻將頭搖成了撥浪鼓,牽強地笑了笑,故作自然地說:“那我用過飯就瞧瞧四哥去,待母親問起我也好答。”

開玩笑!

好不容易留下來,怎能為談生意浪費這個機會?

秦商心中自是清楚幼弟的把戲,昨日確實積了些事要去處理,也無心再逗他,領著用早飯去了。

許是別院環境清雅,氣候怡人,難得一覺睡得特別踏實,被窗外悅耳的鳥鳴聲叫醒,便倍感精力充沛。

故而有了多住幾日的念頭。本就是京郊,趕個來回不算難事,圖這好眠也值得折騰。

不過此事暫不能讓幼弟得知,他懶得聽那軟磨硬泡。

主子在別院的三餐都歸林氏夫婦打理,口味是符合孕產婦的清淡,因為已經做慣了。

秦小五送了長兄出門,見馬車消失在小道上,立即快步入內。

“五爺,聽說這院裏頭沒有後門,咱是不是得走外邊兒?”小書童小跑著追在主子身旁,不敢動手去攔,只能邊跑邊提醒。

四爺的院子他跟主子去過一回,上次就已得知兩院相鄰,卻無門相通。

主子怕是急忘了吧。

“你個蠢材!”

秦小五懶得解釋,腳步飛快,直奔後院而去。

四哥有什麽好看?不過是個苦夏,天還沒真正熱起來,能有什麽事兒?沒準躲那院約那班損友正玩樂呢!

“你先去瞧瞧,院裏可有人起來了,就在院裏看看,別唐突了人。”臨進月亮門,他倒是停住腳步不敢貿然去闖。

這裏面住的都是女子,他若亂闖惹婆子去長兄那告狀,絕沒好果子吃。

“這不好吧?”

小書童都快愁哭了,但主子用眼神威逼他也只能邁腳,不過走了十餘步就回頭道:“像是聽見孩子笑聲了,定是有人起了。”

這會兒天雖未全亮,可大爺在此住著呢。大爺都用過早飯出門了,哪個還敢睡懶覺不成。

秦小五一聽,確實有人在院子裏逗弄孩子,便大搖大擺進了月亮門。昨晚就想來,無奈被長兄制止,可是熬了一整晚吶!

他這堂堂五叔來瞧自己侄女,合情合理不是?再說了,他是帶了見面禮來的。

誰敢挑他的毛病!

☆、013

這院中還真有秦小五主仆揣測不透的人,此刻正卷著薄被睡得昏沈。

對梁辛來說,秦家老大幾點起床跟她沒有半毛錢關系,只要不吵到她的美夢,那貨睡不睡醒不醒的,她完全沒意見。

秦小五領著書童靠近,先發現他們的是新來的兩個婆子。

她兩個是李勇特意從外頭買的,只見過秦家大爺這一個主子,昨夜才多認了梁姨娘與大小姐。這會兒冷不丁地見兩個少年闖入後院,又不識來者,一時不知如何是好。

小毛正抱著小主子逗弄,見婆子楞住才註意到身後來了人。因先前也未曾見過這位小五爺,此時也不敢貿然稱呼。

“你可是梁姨娘的丫頭?”

秦小五上前靠近,語氣不太愉快。

他對這院中呆楞的幾人甚是不滿,見人怎地不知道行禮?

都說那梁姨娘恃寵而驕,看來被拘在這別院裏還不曾思過,連她身邊的奴才都如此傲慢無禮,這德行要放在府裏,母親定然要通通發賣了。

“奴婢小毛,是姨娘屋裏的丫頭,您可是五爺?”小毛半蹲著身子,因懷中抱了個孩子無法行禮,姿勢也十分別扭。

她見這位與大爺有幾分相似,又只十四五歲,便能猜到身份。畢竟這別院不是哪個都能來的,更別提進後院。

兩個婆子一聽,頓時慌得下跪磕頭。

“還不是太蠢。”

秦小五冷哼一聲,四處掃視一番不見那梁姨娘,又不好意思直說自己是來瞧新鮮的,只得伸手去接小侄女:“把孩子給我抱抱,你們該幹什麽幹什麽去。”

“五爺,您哪會抱孩子?”

小書童擰了擰眉,看那精雕細琢的娃娃,略有擔心。

大少爺都被主子氣哭多少回了……

方才好不容易求了大爺留在這別院,可別因為貪玩惹急了大爺。

“不就是抱孩子,但凡有手的人哪個不會?”秦小五一把揮開欲阻止的書童,“我抱我自己侄女還得經你恩準不成?”

小毛見狀,急得收緊手臂不敢放。

主子昨夜仔細囑咐過,不能讓外人親近大小姐,所以她都沒讓婆子碰過一下。

“五爺,小姐認生……”

她擡頭扯了扯僵硬的嘴角,但對方顯然選擇無視她的話,伸手就攏住了小主子的雙肩,她的手不松也得松。

“我是她五叔,又不是生人,啊——”

秦小五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,只覺得左臉一陣刺痛,剛摟進懷裏的女娃正瞪著大眼看他。

“五爺!”

“哎呀!破皮了,流血了!”

“五爺,您別碰,快!快叫大夫啊……”

“先把她抱走!她掐我脖子呢,啊,疼——混賬東西,你們怎麽養孩子的?快松手啊!”秦小五捏著在他頸部作惡的小拳頭,又不敢用力捏壞了長兄的骨肉,只能疼得呲牙咧嘴。

若是掐他一把還不會有感覺,幾個月大的孩子能有什麽力道?偏偏這娃的指甲夠長,拎住他的丁點皮肉不放,鉆心地疼。

小毛趕緊接過小主子,怕這位爺發怒傷到孩子,一個轉身飛快沖進屋裏。

“姨娘!姨娘快醒醒……”

梁辛本就被院中的一陣嘈雜吵得迷糊,困意正濃便倍感煩躁,這會兒小毛又在耳旁如蒼蠅般念叨,火氣蹭蹭地就上來了。

不過發脾氣會趕走瞌睡蟲,她選擇耐著性子翻了個身,拉起被子裹住腦袋繼續睡。

“哎呀,姨娘——”

小毛不敢太大聲,又心焦得很,只能狠了狠心把小主子往床裏頭一塞,跑出去了。

五爺可是秦家的寶貝疙瘩,在眾主子那裏比大少爺還受寵,今日在她們這兒傷著了,還傷在臉上,若太太爺們怪罪下來……

小毛越想越慌,盡管嚇得腿軟,還是箭一般沖出了院子,直奔月亮門而去。

她得讓林叔盡快找個大夫來。

小猴子被扔進床裏後就跟被子較起勁來,以為她娘跟她玩躲貓貓。不過她娘壓得嚴實,憑她的力道還拽不下來,於是咿咿呀呀開始發表意見。

饒是梁辛再困,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吵,也睡不下去了。好在聽出噪音制造者是她家小猴子,不然這通起床氣就有得發了。

“壞寶寶幹什麽呢?一晚餵了你六次,還能不能讓我愉快地睡覺了?這麽不體貼怎麽做小棉襖?該罰!”她掀開被子伸手將坐在腦袋旁的孩子拖進被窩,睡眼朦朧地數落後,故作兇悍地去啃那稚嫩的小臉蛋。

秦小五臉上火辣辣地疼,兩個婆子打了熱水拿了幹凈的帕子,只無人敢上前處理傷口。小書童也只能幹著急,頻頻望著小毛消失的方向,希望大夫盡快趕到。

“五爺,要不咱們去四爺那兒吧。”

這院子裏無人得知四爺在隔壁,京城又遠,定是在村裏請大夫,還不知要多久呢。

況且醫術如何也無法保證。

秦府眾人皆知,四爺身邊常年跟著個大夫,還不如直接去尋那隨診大夫看傷。

秦小五一想,正覺有理,偏偏此時屋子裏傳來小猴子的咯咯笑聲。

“不去!”

傷了他還笑得這麽暢快,他若再灰溜溜地自行離開,那個梁姨娘還不得越發猖狂?

再說他傷在臉上,為防母親得知而遷怒屋裏的母女,沒準長兄會讓他留下來養傷。

這麽一想,倒覺得傷口不那麽痛了。

“怎麽回事?”

梁辛抱著女兒出來時,一臉的陰郁,見院子裏不見丫頭的蹤影就來氣:“小毛人呢?這倆是誰啊?你們都沒點覺悟嗎?一大早吵人睡覺很缺德的!”

自打她來了這鬼地方,沒睡過一個整覺,一夜五六次地奶娃,就盼著小猴子起床後餵了米糊可以讓她睡個回籠覺。

眼下天都沒大亮,這幾人就差敲鑼打鼓哭天喊地了,不知情的還以為是來給她哭喪的!

“姨娘,這位小爺是……秦家的五爺。”

其中一個婆子見主子這副態度,頓覺不妙,反應倒不慢,先把身份點了出來。

這位不知是不是大爺偷養的外室,憑小毛的態度可知這主子多半與她們一樣,認不得秦家的其他爺。

“五爺?”

梁辛雙眉緊蹙,把這稱呼在還未完全清醒的大腦裏繞了一圈,才反應過來這孩子大概是那什麽大爺的五弟。

小毛好像是說過這一代有五個爺。

她這邊還沒吭聲,婆子已湊上來低聲匯報,告知小主子把五爺的臉抓傷之事,小毛則是去尋林叔請大夫了。

哦,婆子還非常熱心,順便提醒主子註意衣著妝容,院子裏站的人雖未成年,可也是男子。

梁辛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的衣著,嫩綠色的長袖長褲包得嚴實,不覺得有哪處不得體。

不就是抓破點皮,請大夫太誇張了吧。

“既然受傷了,怎麽不找你大哥?我這兒可沒有什麽好藥。”她盯著那冒血珠的傷痕嘴角略僵,應該是他自己這皮肉太嫩了,怪不了小猴子。

心裏這般想著,她已抓起女兒的指甲查看,嗯……似乎挺長挺尖的。

“呀呀!啊啊!啊!”

小猴子得意地揮舞著小拳頭,炫耀般地吆喝著,轉瞬便抓起脖子上昨晚才掛上的大金鎖啃起來。

這倒黴孩子還不知道自己惹了事。

“大哥去京裏談事了。”

秦小五盯著不遠處那個面色覆雜的女人,先前的氣勢瞬間弱了下去,聽著自己被趕竟不敢義正言辭地賴著。

連音量都低了下來。

“那……先進來坐著等吧。”

梁辛原本一心想趕人,但自家小壞蛋惹了禍令她沒了睡意,這半大的孩子又可憐兮兮地望著她,送客的話就難以出口。

怎麽說也是他們秦家的別院,她這被拘禁的人哪有主人資格?

於是,秦小五樂呵呵地進屋坐著了,兩個婆子與書童守在外面等大夫。

“多大了?”

梁辛將披散的長發往一側一撩,給來客倒了杯涼白開,細細打量起這位比大爺更精致帥氣的小正太。

這瑩白水嫩的皮膚,這黑亮有神的大眼,這紅潤飽滿的唇瓣,讓她覺得愧對自己的女人身份。

一個男孩子,有必要長成這樣鄙視女性嗎?

“我十五了,你……不知道?”

秦小五很意外這句問話,大哥這女人確實沒見過他,可不該連他的年歲都不清楚吧。

“我應該知道嗎?”

梁辛沒什麽心情陪人聊天,語氣甚是慵懶,她其實想問:你都多大了,怎麽會被八個月大的娃娃抓傷?

被安置在小床裏的小猴子很是不滿,抓著欄桿一直哼唧,時不時敲上幾錘子,發起脾氣也咬兩口布玩偶。

“她像是哭了,你不管嗎?”

秦小五指了指墻角的小床,忍耐不住好意提醒。

他覺得這屋子裏的氛圍有點怪,盼著快些來個什麽人緩和一下。

“不用管,她戲多著呢,沒鬧個一刻鐘不會停的,何況這是做錯事的懲罰。”梁辛連個眼角都不丟過去,只要不去對視,假哭也會累,累了自然就不折騰了。

“其實……也不用罰她的,我原是只想抱抱她,沒想到她這麽認生,才接過來就一把抓……動作可敏捷了,我都沒反應過來。”秦小五見對方神情嚴肅,小床裏那個就顯得嬌弱可憐,便訕笑著替侄女說話。

“哦,她出生後除了我和小毛,沒怎麽見過外人,別說是你,昨天對她爹也照樣攻擊。”只不過那貨眼疾手快,小猴子沒得逞。

“啊?連我大哥都抓?”

秦小五一聽這話,頓時心情大好,連忙扯出頸上掛著的平安扣,取下遞了過去:“這是我自幼戴著的,母親請千佛山的方丈大師開過光的,送給小侄女做見面禮吧。”

那平安扣是塊白玉,已養得油光發亮,便是不懂貨色的梁辛也能看得出這是塊值錢的東西,單看包漿已是極品。

怕得是塊年份不低的老玉。

“你的心意我領了,但送這見面禮可經人同意了?既然是你的隨身之物,留著自己戴吧。”

雖不至於像寶玉一樣視同生命,但畢竟是秦家太太去山裏開光讓他從小戴著的,總不能隨手送人的。

昨天猴子爹送來的八件裏也有玉如意和玉佩,反正她看著是沒有這平安扣好。

“我的東西我送人還須經誰同意?”

被推辭的秦小五不高興了,當即起身就給鬧騰的侄女掛上了,“不過是個小玩意兒,我愛給誰就給誰。”

得,到底是個孩子。

梁辛不吭聲了,你是少爺,你高興就好。

況且,她這一心等待機會離開的人,對這種值錢東西本來就該是來者不拒、多多益善的態度。

大不了等那秦大爺回來再沒收唄,送出去的禮物再要回去,丟臉的又不是她。

☆、014

梁辛在寄人籬下的幾年慣於獨處,雖練就了較高的自理能力,也因此塑造了略為孤僻的性格。

她不抗拒交際,卻習慣保持距離,也抵觸與他人分享。

尤其是心情與美食。

昨日秦家大爺一副施恩模樣留下陪梁辛共進午餐,打算彌補他這兩年的缺席,不料她壓根就沒碰筷子,嫌棄得要命。

不過,面對一位毫不掩飾食欲又釋放渴求目光的吃貨少年,她還是猶豫了一下。

“你哥沒給你飯吃?”

她的早餐通常是睡醒後由林媽現做的,按這本地習俗,這別院恐怕只有她晚起。

這家夥不會因為小猴子撓花了他的臉,而特意賴她一頓吃食,好讓她餓肚子?

應該不至於這麽幼稚,平安扣都舍得給。

“我陪大哥一起用過早飯,只是……”

秦小五自打小毛把早飯送進來後就被那縷香氣勾起了饞蟲,輕咽了下口水,“沒吃飽。”

那會兒哪有什麽心思吃東西?他急著送走大哥想到這後院一探究竟,連往嘴裏塞了什麽都記不清楚。

且沒吃兩口,怎能不餓?

“看來你們兄弟倆都挺講究,很在意外在形象嘛,連早餐都控制飲食瘦身,夠自律啊。”明明聽上去是一句讚揚的話,配上梁辛戲謔的嘴角與詭異的眸光,就多了絲意味不明。

她自然看得出來這小五爺大多是覺得新奇,畢竟從未見過這種早點式樣,原本就是半大的孩子,會躍躍欲試也在情理之中。

不過這改良版的披薩僅此一小份。

為了制造小猴子的口糧,她的午飯晚飯都是各種湯水,也就早餐能隨她心意。

不想與人分享。

“你吃的這是什麽?”

秦小五的食指難以自控地戳了過去,在碰到食物前一寸停了下來,“可是我大哥尋來的新廚子做的新玩意兒?聞著挺香,味道如何?”

兄弟果然是比不過女人的。

自家長兄從外頭帶回來的,都沒往秦府裏送過,連他吃早飯時也撈著嘗鮮。

就只讓這小小的姨娘吃獨食!

“呵呵……”

簡單倆字,是把天聊死的那種語氣。

梁辛一口咬下黑椒牛肉味的披薩,決定無視旁人的目光,吃自己的美食,讓他人盡情地流口水。

她跟林媽講解了一星期,前前後後研究琢磨無數遍,又是改良廚具,又是變更配料,好不容易才做出色香味俱全的披薩。

怎麽就成他大哥的功勞了?

“誒?你怎麽咬這麽大口?把嘴閉上再嚼,女子進食不可如此蠻勁粗魯,我大哥最不喜無教養沒規矩的人。”秦小五眼看著那東西被梁姨娘徒手抓著,跟漢子吃大餅般大快朵頤,不禁有些遺憾。

美味值得更優雅地品嘗。

你大哥喜不喜與我無關!

他但凡有一絲喜愛,小猴子母女也不會被困在這小小後院,也許就沒我什麽事了。

梁辛暗自腹誹,迅速咽了那點披薩,又灌了大口新煮的桃子罐頭,尋思著開始趕人:“你的臉大夫看過也上過藥了,我吃完早飯還得帶孩子餵孩子,真沒空招呼你這金貴的小爺,要不然……你先請回吧?”

賴她房裏夠久,就是別人不說閑話,她還不樂意伺候了。

開口三句不離他大哥,表現兄友弟恭也犯不著拉她當觀眾。

她對那面癱大爺的事完全沒興趣。

“我還不能走,我得等大哥回來,還得聽他安排是不是要回府裏去。我擔心母親見了會生小侄女的氣,沒準連你一起怪罪。”秦小五點出抓臉事件核心,一副悠哉地等待巴結祈求模樣。

若她態度好些,沒準他可在母親那裏編個借口糊弄過去。

不過最好能養好傷口再回家。

“那就說吧,你來我這兒究竟什麽目的?”梁辛收起故作的客套,不願浪費力氣多做一絲表情,開始淡漠而慵懶地享受早餐時光。

這種大戶人家裏沒有簡單的孩子。即便都是嫡出,兄弟堂兄弟之間的無形競爭也必然存在,哪有不早熟的?

何況這位已十五周歲,在這個世界絕不會如同初中生般稚嫩。

她懶得兜圈子。

“我……”

秦小五忽地凝神,身旁這女人不過換了副神情就令人莫名心虛。

她旁若無人地用餐,渾身透出的冷漠與排斥讓他難以再度啟口,只因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提問會有怎樣的回答。

或許,她也不在乎有無回應。

“五爺,大爺送口信回來,讓您收拾一下搬去四爺那兒住幾日。”書童恰在此時將林媽送來的話傳到。

見自家主子呆楞半會兒,傻傻盯著梁姨娘碟中的東西看,他都覺著面皮發燙。明明是秦家眾星捧月般的一位爺,要什麽沒有?

別說那點子吃食,就是要整座別院改成主子的書房,太太一準是慣著的。

“你們誰這麽嘴快?大哥都去京裏了,這點小事還心急火燎地趕去知會他!”秦小五蹭地一下站起,沖著門口就發了通脾氣:“我在這兒就這麽礙你們的眼?才多會兒就明裏暗裏攆人,活像我待著的不是秦家的院子!”

他正有情緒無處發洩,可趕上好時機了。

“五爺,四爺那兒更清靜,適合您讀書。又住著大夫,可隨時替您上藥檢查傷口。大爺說他忙完了盡快趕回來,看了傷口再決定是否通知府裏或請個太醫。”

門外一幹人等,包括小猴子在內,被秦小五一通脾氣吼得噤若寒蟬,只書童硬著頭皮將意思表達完整。

一聽“太醫”這詞,梁辛無法淡定了。

她知道有些退休或請辭的太醫會在京裏開個醫館,憑之前的身份與名氣不缺病患。秦家據說是大商戶,請得起也無可厚非。

但請個太醫來看嬰兒指甲的一道抓痕?這會不會尷了尬了?

“四哥最煩有人打擾,我才不要送上門給他奚落,等大哥回來再說。”吼過之後的秦小五如洩氣的皮球,癱坐下來去摸左臉的傷,呢喃道:“若是留了疤,也沒什麽不好,跟著哥哥們做生意就是。”

他幼時並不愛讀書,但考取功名是父母的期望,亦是秦家的翻身之望,他不願兄長們因商戶之身各處遭受冷眼。

故而他為此逼自己走上十年苦讀之路。但若毀在一條小傷疤上,也是命裏的定數。

“有……這麽嚴重嗎?”

梁辛瞪大雙眼一臉的不可置信,直到此時才清楚外頭那些人為何大驚小怪。

原諒她腦洞不大,沒想這麽遠,畢竟高考同個考場上還遇見過臉上有巨大紅色胎記的女孩,無法將傷疤與考試資格掛鉤。

這地方這麽嚴格麽?

她疑惑的目光轉向門外的小毛,這次難得有默契,那丫頭讀懂她的意思並點了頭。

好吧,書生可真是脆弱。

難怪這臉保養得比女人更謹慎。

“外面那個小書童,你叫什麽?”

梁辛招了招手,把秦小五的小書童叫進了屋裏,看這孩子一腦門的汗,該是五味雜陳。

主子受了傷,擔事的必是他首當其沖。

“梁姨娘,五爺就叫小的為書童,說名不名的不重要,反正五爺的書童就只一個。”書童進來回話,提起這名兒笑得略僵。

雖在府裏被人笑了三年,但每回外出都少不得經人取笑打趣,他也沒法子。

“嗯……”

拉了半天音,被書童那道簡單直白的目光盯著,梁辛總算想到句不傷人的評價:“這是我聽過最符合身份的名字,不過這也掩蓋不了你的主子有多懶。”

家仆的名字大多是主子給的,還有可能換一次主子改一次名。

“小毛又不見得有多詩情畫意,沒聽出哪裏富含神韻,取這名好到哪裏去了?”秦小五斜眼掃過躺槍的小毛,不滿意某人的評價。

梁辛無所謂地聳了聳肩,比起紅樓裏的丫頭名,小毛確實不上檔次,但……Who care ?又不是她起的。

“書童小朋友,有些事是無需主子下令的,就好比收拾東西。不論是搬到你們四爺那兒住還是回秦家,都得先做好準備工作不是?”與其站她門外浪費時間,還不如去做事。

打發走小跟班,估計這個大的也沒臉強留。

“不行!大哥還沒回來呢!”

秦小五一把抓住聽得點頭的書童,狠狠瞪了他一眼:“你急什麽?大哥若讓我住下豈不白忙活了一場?”

長兄素來最疼他,還不知見了他的傷口會何等憂心,到時再曉之以情,動之以理,他的要求便可輕易達到了。

“要等你大哥也可以,出了月亮門多的是廳房供你等候,還不缺吃喝與下人伺候。我說這位小五爺,你總不能一直在我屋裏坐著,我好歹也……曾是你大哥的……女人,咱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,難免會有瓜田李下之嫌,傳出去了也不好聽吧?”

這幾小時裏,梁辛好話勸過了,臭臉也擺上了,遇見個油鹽不進的倔孩子也沒轍了,只得拿壞名譽做威脅。

胸前有點漲痛,得讓小猴子吸幾口了,送客之事刻不容緩。

“在府裏都沒人敢說我嫂嫂一個不是,哥哥們留宿屋裏也從不覺得要避嫌,你不過是個姨娘,屋裏我還坐不得了?既怕人說閑話,我向大哥要了你便是!”砰地一聲,秦小五拍案而起怒目而視,白潤臉頰泛起一陣紅潮。

“等會兒等會兒,你先別氣,讓我先捋捋。”

梁辛聽得快炸,這暴怒少年的一番話聽似沒什麽大問題,但她隱隱覺得話中信息量驚人,還是驚雷滾滾的那種……

小毛與書童兩個早已應聲跪下,只差把頭都埋進地下,慶幸婆子們剛被使喚去小廚房燒熱水,離得夠遠應當聽不見。

她驚的不是對方能輕易要走她,姨娘嘛,毫不值錢的失寵小妾,被人當個禮物送來送去也能理解。

但……

嫂嫂?

哪個嫂?秦老大的老婆?或是另一位人妻?

哥哥——們?

還不只是一個哥哥?!留宿……誰屋裏來著?

“小五爺,從你的話中我好像,聯想到什麽不該知道的,不會……被滅口吧?”梁辛準備幹笑兩聲掩蓋自己的驚愕,張了嘴卻笑不出聲。

其實那通話剛出口秦小五便已後悔,此時見丫頭小子嚇得膽顫,梁姨娘又是一副不知情而被驚到的神態,恨不得自己能將話收回。

“你自己問大哥!”

匆匆丟下一句話,他這會兒倒是走得幹脆利落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本文有一個驚雷設定,但對男女主影響不大,男主奮力改革型,女主基本屬看好戲型。如果無法接受可以等懶作者的下個文,謝謝。

☆、015

秦商忙完京中之事,已是夜幕降臨時分。

他對著灰暗夜空凝視片刻,只覺得自己仿若那細碎微弱的星光,在浩瀚無垠的幕布上,尋不到自己的正確位置。

無盡的疲倦一陣陣襲來,令人莫名孤寂。

“爺,不若就回府裏歇息吧。”

李勇看著主子靜立的背影,心中很是酸澀,放低了嗓音柔聲相勸。

眾人皆知這位是秦家未來的家主,會是家財萬貫權益蓋天的秦氏族長,亦是整個秦家賴以生存的頂梁柱。

可誰人得知他的辛勞與苦楚?

主子在外頭受的冷眼譏諷與嘲笑奚落,怕是大老爺都未必清楚。

秦商閉著雙目深呼吸,驅散些胃中的酒氣,才拉回思緒走向馬車。

“那幾位可都送上車了?”

今晚喝得太多,他已起不了身送客,也記不得方才是如何結束。

李勇上前扶著身子微晃的主子,嘆道:“爺就不必擔心他們了,哪個都帶了不少仆從,我也跟著看他們一個個上車的。”

那起子蝗蟲不過占著幾分官職,一個勁兒地給主子灌酒,一杯接一杯地喝,連東西都不讓吃幾口。主子非但得賠笑謝禮,散場後還要附贈貴重物件。

這會兒自己都站不穩,還為那些個費心,怎不令人氣憤心疼?

“小五怕是還等在別院,路上別耽擱,早些趕回去。”秦商被扶進車廂,一坐下就卸了渾身力氣般,靠在裏側問道:“家裏可有說什麽?”

李勇一聽,又是無奈。

這還是舍近求遠要出城去,所幸早一步打好招呼,否則這天色哪裏回得去?

五爺在秦家是個特殊的存在,別人只當大爺對幼弟格外疼寵,誰人能知五爺其實是主子的希望?

所以,與五爺相關的事,他從不敢多嘴。

“午飯前就送了口信回去,太太只說五爺性子貪玩,讓您與四爺督促著些,別玩開了就誤了讀書。”李勇翻出條薄被,夜裏起風微涼,主子又有些醉,便替他蓋上,“您靠著睡會兒吧,天暗看不清路走不快,費時呢。”

白日加快些倒可以,此時憑幾盞馬燈斷不能趕路,且行車安穩些也好讓主子入睡。

秦商沒有接話,似乎連調整被子的力氣都流失,竟也靠著小木幾迷糊起來。畢竟是在馬車上,走得再慢也顛簸,就這麽半睡半醒到了別院。

雖說有意放慢速度,李勇卻不敢走太慢,還有個五爺的麻煩事等著主子處理,想到那傷疤,他又禁不住再嘆。

沒一個省心的。

馬車只能停在別院大門。

秦商下車時見張仲領著幾人等在門外,不禁皺了皺眉,最不喜勞師動眾。

“等著做什麽?都散了,歇著去。”

想是路上顛得久了,此時酒意翻湧,怕露醉態,自是盡快驅散下人。

秦家大爺如今是秦氏的招牌,不能倒。

張仲見沒有什麽特別的吩咐,一揮手讓大夥兒睡去了,自己仍是亦步亦趨地跟著。

“五爺可在?”

當著外人的面,李勇不敢去扶,便替主子開了口:“把後院兩位嬤嬤叫來問幾句話,別吵著姨娘。”

雖說傳了口信,但他也不信五爺會乖乖聽話搬去四爺那邊。

“怕是在屋裏生悶氣呢。”

張仲壓低了嗓音靠近李勇,將大致情況闡述了一遍,“從後院出來就在屋裏待著了,午飯也不叫送進去,一直到了夜裏,小書童急得不行,去後院尋姨娘問了什麽。後來說是姨娘叫林媽特意為五爺做的,才敲開了門。你領著大爺先去,我叫林媽去後院找婆子們。”

大概是餓得狠了,五爺將兩人份的晚飯都吃幹凈了,但這就不提了吧。

“能吃得下說明沒什麽大問題,是他們過慮了。”盡管秦商覺得今晚的酒有些上頭,此時腦袋又疼又暈,仍豎著耳朵去關註幼弟的情況。

眼下折騰不動,明日勢必要將這小子送去老四院裏,至少他不在時可拘著些少惹事。

主仆二人直奔秦小五的臥房而去,見果然亮著燈,想是如張仲所言,正生著悶氣。

秦商暗自悵然,家中所有人將小五當個寶貝寵著,才慣得十五歲仍是孩子氣。他打發李勇安排兩個婆子去書房侯著,自己則推門找弟弟看傷談心。

“大哥,你怎麽才回來?這都什麽時辰了?”秦小五聽見動靜,終見自己苦等一日的長兄回來,立即起身相迎。

“在讀什麽書?”

秦商對上幼弟的瞬間,酒意自動驅散,除了些許酒氣竟是不見一絲醉態,連步子都落得極其穩健。

書案上攤著本書,泛黃的燈光映在紙上,看得出一道深深折痕。平日愛書如命的小子,今夜的心思定不在書上。

“讀詩詞,隨便翻翻。”

秦小五目光閃爍,瞥開視線不敢面對長兄,輕聲道:“我正等著你呢,反正哪裏也去不得,閑著也是閑著。”

說了那樣的話,後院他是沒臉去了,心裏又悶得很,正兒八經的也讀不進去,也只能坐屋裏發呆。

“我看看。”

秦商不去拆穿幼弟的掩飾,扳過他的臉仔細檢查傷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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